爲了記錄我們的垮掉
地面上新竹,年年破土而出
爲了把我們喚醒
小魚兒不停從河中躍起
爲了讓我們獲得安甯
廣場上懵懂的鴿群變成了灰色
爲了把我層層剝開
我的父親死去了
在那些彩繪的夢中,他對著我幹燥的耳朵
低語:不在乎再死壹次
而我依然這麽厭倦啊厭倦
甚至對厭倦本身著迷
我依然這麽抽象
我依然這麽複雜
壹場接壹場細雨就這麽被浪費掉了
許多種生活不複存在
爲了讓我懂得――在今晚,在郊外
腳下突然出現了這麽多深深的、別離的小徑
積滿鴿糞的鍾樓,每天坍掉壹次。從窗簾背後
我看著,投射在它表面的巨大的光與影
我壹動不動。看著穿羽絨服的青年在那裏
完成不貞的約會,打著噴嚏走出來
他們蹲在街頭打牌。暴躁的煙頭和
門縫的燈光肢解著夜色――這麽多年,
他們總是披著亂發。壹頭
不可言說的長發!
他們東張西望,仿佛永遠在等著
壹個缺席者。
從厚厚的窗簾背後,我看見我被胸勇的車流
堵在了路的壹側,而僅在壹牆之隔
是深夜的無人的公員。
多麽寂靜,涼亭從布滿枯荷的池塘裏沖出來
那涼亭將在燈籠中射虎:壹種從公員移到了
室內的古老的遊戲――
我看見我蹚過了車流,向他們伸出手去。
從鍾樓誇張的胯部穿過的牆的兩側
拂動的窗簾把我送回他們中間。在二十年前?
當壹頭長發從我剝漆的臉上繞過
在溫暖的玻璃中我看見我
踟蹰在他們當中。向他們問好。刹那
我有個從未謀面的姑姑
不到八歲就死掉了
她畢生站在別人的門檻外唱歌,乞討。
這畢生不足八歲,是啊,她那麽小
那麽愛笑
她畢生沒穿過壹雙鞋子。
我見過那個時代的遺照:鋼青色遠空下,貨架空空如也。
人們在地下嘴叼著手電筒,挖掘出獄的通道。
而她在地面上
那麽小,又那麽愛笑
死的時候吃飽了松樹下潮濕的黏土
壹雙小手捂著臉
我也有雙深藏多年的手
我也有壹副長眠的喉嚨:
在那個時代從未完工的通道裏
在低低的,有金剛怒目的門檻上
在我體內的她能否從這人世的松樹下
再次找到她自己?哦。她那麽小,
我想送她壹雙新鞋子。
壹雙咯咯笑著從我中秋的胸膛蠻橫穿過的滑輪